我擁有一棟石頭屋時,感覺到我擁有島上所有石頭屋。
我想把對石頭屋的感覺,從一個時空的盡頭,走進另一個歷史的盛夏。
馬祖島可辨識的符碼「石頭屋」牽連出家族綿延與事業開展的故事。居者的腳步聲在石頭屋裡迴響,開展瑣碎的日常。親情人文關懷、傳統建築技藝,隨著時代烙印在石頭屋中,作者以紀實散文的筆法,記錄下馬祖島嶼石頭屋的來路與去處,讓消失的民居成為不消失的記憶。
[推薦序]
在愛與海的潮間
鍾文音(作家)
我離島返島。
但從不曾忘記入住過的枝蓮石頭屋。
多年前,她這間石頭屋曾讓我望海落淚,相思的藍眼淚。那時,我在馬祖,遇見逝去的時光,島的重逢,筆的航行,夜的霧水,夢的荒殘,逝的青春,慾的茶室,詩的老酒,愛的召喚。潛進記憶的深海,是馬祖的霧,是石頭屋的美。
那時,我登上石頭屋的露臺,霎時我驚呼其美,眼裡裝進一座海,瞳孔被海的陽光瞬間擦亮了起來。
在石頭屋,埋著故事印記。
我愛馬祖,因這島有和母親同名的路,秋桂路。
我愛馬祖,因這裡的海藏著觀音的海潮音,在日出日落,菩薩低眉垂目,看著人間的離散聚合。枝蓮愛她的石頭屋,因這屋寫著家族來處,疊合著女兒與父親。
她寫:「我彷彿遇見父親,把所有工序,當作自己身體部分,那般看重的身影。那年父親三十二歲。」
如此深情,讓一間屋子點亮愛的漁火,讓我轉身多年,仍如居其中。
枝蓮寫其父親以一介漁夫,蓋起自家的房子,審視屋子與環境,打造與大海土地共生之屋,內外、內內,層層疊疊。讓接手屋子的女兒,面臨多回翻修,也仍能保有父親當年建造的模樣,如初心般不變。
枝蓮的石頭屋寫的父親形象最讓我動容,寫翻修石頭屋的職人老師傅們十分立體生動,如馬祖版的追憶似水年華,如潮去潮返,時間流盪,感情早已刻進了石。
這間屋子是起家厝,也是愛的定錨處。
走來了她的父親、母親、外祖母、外祖伯母、兒女們……一代又一代。有如轉動的影像,一幕又一幕,枝蓮的筆墨不僅深情款款,且如蓋房子般工序井然且細緻到位。
我彷彿看見古早年代,枝蓮深刻描述的細節:「以手作搬運回來的石頭,時不時還沾上血漬。……是拾起炭火餘灰止血的年代。」
我有幸曾抵達這間枝蓮的愛的石頭屋,這石頭屋如她所寫是生活的容器,且蘊含著其父親生命意志的延伸,承載著家族枝枝葉葉,如島上那會讓人入夢的海潮與繁星。
我保有著幾顆海島攜回的石頭,將石頭放在盆栽,銘刻潮間的石頭紋路,陽光下如時光足跡。
一如枝蓮的石頭屋,每一顆石頭猶如她父親的掌紋,早已內化成她身體的一部分。
女兒不僅守住父親的石頭屋,且用作家的筆墨灌溉石頭屋。
美麗的守候。
把青春寄給大海的作家,把思念砌成石頭屋的女子,這愛作夢的女子永遠與海比老。讀枝蓮的這本新作,我也召喚了家族逝去的時光,瞬間被這片海與這間石頭屋撫慰了記憶的挫傷。
海不枯石不爛,因愛銘刻其中。石頭屋家族,天荒地老,任潮水流盪時光。這間石頭屋,如世界盡頭,砌成了我這個旅人夢土閃亮的歡愉之屋。